亲们:
我纠结了很久才决定用淘宝上的用语来称呼你们。因为如果按照我们那个时代称呼你们“子们”,你们不仅不接受,而且还有藐视妇女的意味。犯众怒的事我不干。何况女子和小人的难缠我领教很久了。
我昨天从新浪上看到,你们有人给我在一个敏感词广场立了一座塑像,可能现在的铜价便宜吧,听说用了好几吨。当晚我就把这事用E—mail炫耀给南子听。不成想,今早收到她的回复只有一个字——“切”。我笑了。如果她给我回复一通什么恭喜之类的贺电,我肯定会很郁闷。轻蔑的语气里包含着暧昧,我喜欢。但我也理解这种轻蔑,事实上我既没有她性感也没有她风趣风情风韵,偏偏这么多金属浪费在我而不是她身上,搁谁身上都不会平衡。
事实上为了肖像的问题我烦透了。我是山东人,高大威猛,要体力有体力,要情趣有情趣。可是自从司马迁怀着众所周知的扭曲心态污蔑我为丧家之犬之后,我的形象就开始变得越来越不着调。后来,干脆我就固化为一个长胡子驼背老头,还不伦不类的带着把剑—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我装13呢。地球人都承认,007带枪那是酷,金二带枪那是装酷。我带剑的时候并不是苍孙,而是正值壮年,宛若威猛版的西门吹雪——南子第一次见我的时候这样说。
我其实是一个很现实的人。年少时家贫,干过很多体力劳动来谋生,赶车、编筐、吹喇叭之类的蓝领劳动都从事过,是个典型的凤凰男。我有个特点就是喜欢思考。关于思考这件事,只能说我赶上好时代了。你们知道,被后世称作春秋的年代,一点也不和谐。乱世有乱世的好,诸侯们忙着你争我夺的时候,都顾不上意识形态领域那些破事。所以大家乱七八糟爱怎么想怎么想,一不留神,成名成家了好几个或者好几十个。
我们生活的年代被称作思想家的黄金年代。再后来,稍微有些我们影子的白银年代大概算是民国吧。你们都知道,所谓的军阀们忙于混战,所以很有一批人起劲思想了三四十年。一直到有个人让大家站起来,然后代替所有的人去思想才算结束。那个人现在距离敏感词广场我的塑像不远处,我站着,他躺着。说句题外话,乱世不只是适合我,更适合躺着的那位。可以断定,如果不是欣逢乱世。以他的学历,顶多只能做个满腹牢骚的初中或者小学教员。一遇到拆迁,以他的脾气,非自焚不可。
在我那样的乱世,干太多的体力活顶多只能勉强填饱肚子,这还是我力大无比,感冒不用去医院买高价药的前提下。很多时候,我连三聚氰胺都买不起。于是我考虑如何摆脱体力劳役的束缚。那时候乱糟糟的,无论诸侯还是草民都渴望秩序。我知道有人会提法律,注意时间,此时距离我徒孙的徒孙们韩非李斯出生还很早,没有法律可言。勉强能提供秩序的只有一个不着调的“礼”。大王们自己没有一个打算守礼的,可是没有一个不希望自己的小混混们守礼的。这就是市场!
于是我开始查资料,找文献,不知道抱了多少捆竹子。大概齐,连编带造,把三代以上和以下的广播体操让我重新整理一番,弄出一个套路,加上一点精神层面的东西,一包装。我的东西出来了。我的产品,从本质上说是一个软件,就是一些套路形式。如果说非要有硬件的东西,就是我在整理那些文献的时候,顺便编了几本书。在那个不讲版权的年代,我只不过是多了很多捆竹子而已。充其量,我顶多算是一个体力不错的学者型劳动力。当然,我说过还有精神层面的东西。在乱世,你不能得罪人,因为我没有军队,没有实力。劝人向善总不会得罪人,我把我产品的核心精神定义为“仁”。
把礼和仁一打包,我就开始创业了。公司第一步,当然是宣传。那时候传媒手段很有限,只能靠嘴。找片树林,坐下开始谈天说地,谁给我捆干肉就可以来听。所谓有教无类也是被逼无奈,都是一捆腊肉害的。那时候我要是知道教育产业化这档子事,早就逼他们贷款了,何至于让我受这份鸟罪。不过我的公司规模发展可观,在我的“教育”(姑且叫教育)生涯中经常送干肉听课的统计下来居然有三千多。所谓贤者,据说有七十二人,其实没个准数,反正就是子路颜回这帮人围着我的时候多。
所谓儒学基本上就是我和这帮人忽悠出来的。忽悠在这里是中性词,聊天的意思,不卖拐。作为儒学教主,在这里,我严正声明,压根就没有儒学这档子事。如果亲们有机会穿越时光隧道,带点宣威火腿外加两瓶茅台来到我的杏林(不是乔峰的杏子林)。然后你把肉蒸熟割好,酒壶摆正——摆正很重要,不然我是不吃也不喝的。抱歉,我强迫症的毛病一直没好——然后你听我教育,哪怕三十年,你听来听去其实就是几句话而已:
做人要老实,诚实,你买不起茅台可以,但千万别用茅台瓶子装二锅头来糊弄我;
要孝顺,别把你父母当宠物养,你老子打你的时候小棍子你咬咬牙顶住,大棍子就赶紧溜;
自己不想干的事,别勉强别人。(关于这一点,我要特别表扬躺在我脚下的那位,有一年,他曾对一个人说过这样的话:“拿根长棍子去拨树上雀儿的巢,把它搞下来,雀儿也要叫几声。***你也有一个巢,我把你的巢搞烂了,你要不要叫几声?”。相比现在那些捣毁别人的鸟巢还要把鸟烧死的孙子,我感觉此人在这一点上还不是那么恶心。)
要谦虚,只要你不知道而想知道的,不管上下前后左右都要问个明白。
类似的话还唠叨了很多,一部分都给学员们记了下来,也就是你们熟悉的《论语》。这些道理发明权不在我,我只是整理了一下,努力贩卖宣扬过。要说这是所谓“儒学”的核心价值观,我承认;要说这是我智慧精深之处,我汗颜。
有些普通而简单的道理在小小的地球上本来没有东方西方之分,只有野蛮文明之别。可有些角落有些人硬是不承认一些人世间的基本道理,这显然是别有用心。我只是一个开办民间培训机构为生的,因为长期找不到合适的高管工作而发愁的老头。我的机构培训的只是一些最基本的礼义廉耻的概念。仅此而已,别无长物。今天那些真正喜欢我的亲们,不过是因为你们所在的土地缺少礼义廉耻。至于那些假装喜欢我的小人,我后面会提到。如果非要给我培训机构成立一个门派叫儒学的话,那么我的儒学是开放包容的。
亲们,我向苌弘学过吉他,我向老子问过道。
那还是在我三十多岁的时候,这个你们中有些人博士毕业忙着发文章评职称的年纪,我依然去找李聃先生问了一些广播体操等问题。老李那时候已很有大师的范儿,大热天我在他家等了两个时辰,这苍孙才放完牛回来。老头乍一看仙风道骨,须发皆白,活脱脱一神仙,其实内心愤怒无比。平生最大的愿望就是圣人死绝,幸亏我那时候还没评上圣人职称,否则非给他用牛踩死。很多年后,听说要给他评圣人,他愤怒的骑牛出关,从此不回人间。这是后话。还没等我开口,老头先把口张开。与传说的众神不同的是口里一颗仙齿也没有。不错,我带的三斤腊肉可以拿回去了。
我正在庆幸带的不是三鹿的时候,老李居然说话了。
“我的牙没了,舌头却还在”。
刚才我没留神他的舌头,不过想来的确还在,不然他没法说话。于是点了点头:
“嗯,还在”。
“为什么?”
我又不是牙医。不过这不是面对大师的态度,于是我一脸诚恳期待回答。老头看着我的诚恳,一副满足的表情回答自己:
“因为舌头软而牙齿硬”。
我恍然大悟,南子的软让我硬到如今,至柔者至刚,信哉斯言!从老李那里回来,我受益匪浅,深感学无止境。亲们,现在我给你们写这封信的时候用的是谷歌输入法,而不是刻竹子的刀。
回头再说说往事吧。后来嬴家小儿得了天下,后世考证说秦实行的是什么法家治国,其实韩非和李斯都没得好死,真正治国的是嬴家。但无论怎样,思想的黄金时代便结束了。很快换成刘家后生,一开始他们还能沉住气,不大管思考者的事,一直到一个恶心我的人出现为止。
这个人叫董仲舒。
这个人开启了一个很恶劣的开端,那就是把兄弟我商标化、商品化,开启了一个过度消费我的时代。从此我和孔子这两个字彻底分离,孔子成了他们任意打扮和填充的皮囊。只要那些小人们需要,臭狗屎都算在孔子名下。
谁是小人?最小的小人正是那些庙堂之上,手握天下却只是心怀自己的冠冕之辈。令人难以接受的是,随着时代的变迁,臭狗屎越来越多,越来越臭。
有一次,我在天上遇到仓颉,这哥们拉着我放声大哭。我大吃一惊,这厮自从发明文字以来,从来只有弄得鬼神哭的份。什么时候,什么人,能把他给弄哭了?
“其实,我是个自然科学工作者,我不喜欢人们把我归类为文科学者。”仓颉说。
我深深地点头,不仅如此,我补充道,天下大道混同为一,甚至分出文科理科自然科什么的都是闲的蛋疼的人扯蛋扯出的把戏。
仓颉点头:“我给人间带去文字,其实是帮助他们思考的,天上有一小撮别有用心的小鬼不喜欢人类思考,所以他们哭了,你知道的。”
我知道。
仓颉继续哭:“可是现在,你看看,大家都跪你拜你,所有的话都必须跟在你的屁股后面,我给他们的文字还有什么用?这有什么意思?”
没意思,对我尤其没意思。
我摇摇头,辩解:“其实地上也有一批小鬼,当大多数人不去思考的时候,他们偷着乐。”
仓颉还哭,而我苦笑不得。
有一点可以肯定,今天如果我还在人间,他们绝对不会给我立塑像。
就在三十年前,在我旁边躺着的那个人,发誓要把我批倒弄臭。
最终,他躺下了。
而且,有一帮人预感到他要臭,所以把我立起来,通过那个叫孔子的塑像的嘴继续喷出臭气。
铜铁何辜。
亲们,先跟你们说这么多吧。明天仙界换届选举,我还要去投票。我喜欢选票!
爱你们的 丘二爷
即日